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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冈石窟编年史
北魏前期纪事

386年丙戌(北魏道武帝拓跋珪登国元年,东晋太元十一年)

登国元年春正月戊申,帝即代王位,郊天,建元,大会于牛川。①复以长孙嵩为南部大人,以叔孙普洛为北部大人。班爵叙勋,各有差。二月,幸定襄之盛乐。②息众课农。③夏四月,改称魏王。(《魏书》卷2《太祖纪》)

①牛川,在今内蒙古兴和西北。《魏书》卷108《礼志一》:“太祖登国元年,即代王位于牛川,西向设祭,告天成礼。”

②盛乐,在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北的土城子。

③《魏书》卷113《官氏志》:“登国初,太祖散诸部落,始同为编户。”

390年庚寅(北魏登国五年,东晋太元十五年)

【发愿文】登国五年三月三日,佛弟子徐常乐为合家大小,敬造弥勒像一区供养。(清端方《陶斋吉金录》卷8)①

①该小铜佛,高四寸八分,是目前所知最早的北魏民间造像。见日本大正四年(1915)刊大村西崖《支那美术史·雕塑篇》。《陶斋吉金录》,《清史稿》作《匋斋吉金录》。

395年乙未(北魏登国十年,东晋太元二十年)

魏王珪叛燕,侵逼附塞诸部。①五月甲戌,燕主垂遣太子宝、辽西王农、赵王麟帅众八万,自五原伐魏,范阳王德、陈留王绍别将步骑万八千为后继。……秋七月,……燕军至五原,降魏别部三万余家,收穄田百余万斛,②置黑城,进军临河,造船为济具。珪遣右司马许谦乞师于秦。八月,魏王珪治兵河南。③九月,进军临河。燕太子宝列兵将济,暴风起,漂其船数十艘泊南岸。魏获其甲士三百余人,皆释而遣之。宝之发中山也,燕主垂已有疾,既至五原,珪使人邀中山之路,伺其使者,尽执之。宝等数月不闻垂起居,珪使所执使者临河告之曰:“若父已死,何不早归!”宝等忧恐,士卒骇动。珪使陈留公虔将五万骑屯河东,东平公仪将十万骑屯河北,略阳公遵将七万骑塞燕军之南。……秦主兴遣杨佛嵩将兵救魏。

燕、魏相持积旬,赵王麟将慕舆嵩等以垂为实死,谋作乱,奉麟为主;事泄,嵩等皆死,宝、麟等内自疑。冬十月辛未,烧船夜遁。时河冰未结,宝以魏兵必不能渡,不设斥候。十一月己卯,暴风,冰合,魏王珪引兵济河,留辎重,选精锐二万余骑急追之。……魏军晨夜兼行,乙酉暮,至参合陂西。④燕军在陂东,营于蟠羊山南水上。魏王珪夜部分诸将,掩覆燕军,士卒衔枚马口潜进。丙戌,日出,魏军登山,下临燕营,燕军将东引,顾见之,士卒大惊扰乱。珪纵兵击之,燕兵走赴水,人马相腾蹑,压溺死者以万数。略阳公遵以兵邀其前,燕兵四五万人,一时放仗敛手就擒,其遗迸去者不过数千人,⑤太子宝等皆单骑仅免。杀燕右仆射陈留悼王绍,生擒鲁阳王倭奴、桂林王道成、济阳公尹国等文武将吏数千人,兵甲粮货以钜万计。

魏王珪择燕臣之有才用者代郡太守广川贾闰、闰从弟骠骑长史昌黎太守彝、太史郎晁崇等留之,其余欲悉给衣粮遣还,以招怀中州之人。中部大人王建曰:“燕众强盛,今倾国而来,我幸而大捷,不如悉杀之,则其国空虚,取之为易。且获寇而纵之,无乃不可乎!”乃尽坑之。(《资治通鉴》卷108)

①拓跋珪复国之初,北有贺染干,西有刘卫辰,南有刘显和拓跋窟咄,三面强敌。在慕容垂军队的援助下,渐次剪灭窟咄、刘显、贺染干。后,又灭铁弗匈奴刘卫辰。于是东逼太行,南抵恒山,西跨河套,北逾阴山,国力迅速壮大,与慕容后燕形成抗衡之势。

②穄,也叫糜子,即黍之不粘者。《后汉书》卷90《乌桓传》:“其土地宜穄及东墙。东墙似蓬草,实如穄子,至十月而熟。”可见,北方民族虽游牧为生,但早已兼作农业。

③河南,指今内蒙古的黄河以南地。

④参合陂,古今之地难以确定。秦汉代郡的参合县故城,在今天镇县西南。魏收《魏书》阴主此代谷之地。北魏参合县,隶凉城郡,在今内蒙古凉城一带。郦道元《水经注》主此。谭其骧《中国历史地图集》,标在今内蒙古凉城东的岱海。但光绪《山西通志》卷43认为,在今丰镇北。按照慕容垂先过参合陂,后到平城西北的行军路线分析,《山西通志》仿佛正确。

⑤《法苑珠林》卷17《观音部感应缘》引萧齐王琰《冥祥记》:“[苻]秦毕览,东平人也。少奉法,随慕容垂北征,没虏。单马逃窜,虏追骑将及,览至心诵念观世音。既得免脱,因入深山,迷惑失道,又专心归念。中夜,见一道人法服持锡,示以途径,遂得还路,安隐至家。”

396年丙申(北魏皇始元年,东晋太元二十一年)

三月庚子,燕主垂留范阳王德守中山,引兵密发,逾青岭,经天门,①凿山通道,出魏不意,直指云中。②魏陈留公虔帅部落三万余家镇平城;垂至猎岭,以辽西王农、高阳王隆为前锋以袭之。是时,燕兵新败,皆畏魏,惟龙城兵勇锐争先。③虔素不设备,闰月乙卯,燕军至平城,虔乃觉之,帅麾下出战,败死,燕军尽收其部落。魏王珪震怖欲走,诸部闻虔死,皆有贰心,珪不知所适。

垂之过参合陂也,见积骸如山,为之设祭,军士皆恸哭,声震山谷。垂惭愤呕血,由是发疾,乘马舆而进,顿平城西北三十里。太子宝等闻之,皆引还。燕军叛者奔告于魏云:“垂已死,舆尸在军。”魏王珪欲追之,闻平城已没,乃引还阴山。垂在平城积十日,疾转驾,乃筑燕昌城而还。④夏四月癸未,卒于上谷之沮阳。⑤(《通鉴》卷108)

①胡《注》曰:“青岭盖即广昌岭,在代郡广昌县南,所谓五回道也。其南层崖刺天,积石之峻,壁立直上,盖即天门也。”汉广昌县,在今河北涞源北。

②龙城,又名和龙,今辽宁朝阳。前燕慕容鲜卑筑为都城,后燕、北燕相继建都,南朝称之曰黄龙国。

③《水经注》卷13记:“羊水,水出平城县之西苑外武州塞,北出东转,迳燕昌城南。……过平城北四十里”。《乾隆大同府志》曰:“羊水疑即今得胜河,则燕昌城当在今府西北得胜堡南。”按:平城北四十里的羊水,即今淤泥河,发源于武州山西北;得胜河,今名圈子河,在淤泥河北。燕昌城,大约在今新荣镇一带。近据殷宪讲,新荣下甘沟村明代边墙处,有被扰乱的古城遗迹。

④沮阳,在今河北怀来县东南。

六月癸酉,魏王珪遣将军王建等击燕广宁太守刘亢泥,①斩之,徙其部落于平城。燕上谷太守开封公详弃郡走。……秋七月,……魏群臣劝魏王珪称尊号,珪始建天子旌旗,出警入跸,改元皇始。②参军事上谷张恂劝珪进取中原,珪善之。……八月己亥,魏王珪大举伐燕,步骑四十余万,南出马邑,逾句注,旌旗二千余里,鼓行而进。左将军雁门李栗将五万骑为前驱,别遣将军封真等从东道出军都,袭燕幽州。(《通鉴》卷108)

①广宁,在今河北张家口市涿鹿县。

②胡三省注:“自苻坚淮、淝之败,至是十有四年矣,关、河之间,戎狄之长,更兴迭仆,晋人视之,漠然不关乎其心。拓跋珪兴,而南北之形定矣。南北之形既定,卒之南为北所并。呜呼!自隋以后,名称扬于时者,代北之子孙十居六七矣。”

释昙始,关中人。自出家以后,多有异迹。晋孝武太元之末,赍经律数十部,往辽东宣化,显授三乘,立以归戒。盖高句骊闻道之始也。①(《高僧传》卷10《宋伪魏长安释昙始》)

①高句骊,在今辽宁新宾东境,地接朝鲜。昙始(惠始)入辽东弘佛,今有人不辨辽东、辽西,以北魏时辽西黄龙佛法颇盛,而首推惠始。其实,龙城地近幽燕,慕容氏前、后燕国盘踞河北,辽西是其故地,佛教虽无载其始,但必早于此时,也必早于辽东。407年,后燕慕容熙妻苻氏死,《魏书》卷95本传记:“制百官哭临,沙门素服,令有司案检,有泪者为忠孝,无泪者罪之。”可见,佛僧已成气候。又《高僧传》记黄龙僧人西行求法、南下游学者甚众,均在刘宋初年。龙城佛教之兴,显然与惠始无关。至于龙城佛教,是否曾对平城早期佛教有所影响,值得研究。

戴逵,字安道,谯国铚人。幼有巧慧,聪明博学。善鼓琴,工书画。……其画古人、山水极妙。十余岁时,在瓦棺寺中画,……逵尝就范宣学,①范见逵画,以为亡用之事,不宜虚劳心思。逵乃与宣画《南都赋》,范观毕嗟叹,甚以为有益,乃亦学画。逵既巧思,又善铸佛像及雕刻,②曾造无量寿木像,高丈六,并菩萨。逵以古制朴拙,不足动心,乃潜坐帷中,密听众论,所听褒贬,辄加详研。积思三年,刻像乃成。迎至山阴灵宝寺。③……前后征拜终不起,太元二十一年也。④谢云:“情韵绵密,风趣巧拔;善画圣贤,百工所范;荀、卫之后,⑤实称领袖。”……又戴安道中年,画行像甚精妙,庾道秀看之,语戴云:“神犹太俗,盖卿世情未尽耳!”戴云:“惟务光当免卿此语耳!”⑥(《历代名画记》卷5)⑦

①《历代名画记》卷2谓:“荀、卫之后,范宣第一。”荀勖,魏晋大臣;卫协,亦西晋人。

②《历代名画记》卷5云:“汉明帝……使蔡愔取天竺国优瑱王画释迦倚像,令工人图于南宫清凉台及显节陵上。以形制古朴,未足瞻敬。阿育王像,至今亦有存者,可见也。后晋明帝、卫协,皆善画像,未尽其妙。洎戴氏父子皆善丹青,又崇释氏,范金赋采,动有楷模。……其后,北齐曹仲达、梁朝张僧繇、唐朝吴道玄、周昉,各有损益。圣贤(盻)[肸]蚃,有足动人;璎珞天衣,创意各异。至今刻画之家,列其模范,曰曹、曰张、曰吴、曰周。斯万古不易矣。”按:戴氏父子,指东晋戴逵、戴顒(378~441年)。《宋书》卷93《隐逸传》谓:“自汉世始有佛像,形制未工,逵特善其事,颙亦参焉。宋世子铸丈六铜像于瓦官寺,既成,面恨瘦,工人不能治,乃迎颙看之。颙曰:‘非面瘦,乃臂胛肥耳。’既错减臂胛,瘦患即除,无不叹服焉。”据以上记述,中国佛像的绘画、雕塑、铸造,似至东晋十六国以后方始成熟。

③《法苑珠林》卷16《发愿部感应缘·晋谯国戴逵》:“夫最胜之相,妙出无等。非直光仪莫写,固亦形好不传。夫以世俗之指爪而匠法身之圆极,算数譬喻,岂或万一?自泥洹以来,久踰千祀,西方像制,流式中夏。虽依经镕铸,各务仿佛,名士奇匠,竞心展力,而精分密数,未有殊绝。晋世,有谯国戴逵,字安道者,风清概远,肥遁旧吴;宅性居理,游心释教;且机思通赡,巧拟造化。思所以影响法相,咫尺应身,乃作无量寿、挟侍菩萨。研思致妙,精锐定制。潜于帷中,密听众论,所闻褒贬,辄加详改。核准度于毫芒,审光色于浓淡。其和墨点彩,刻形镂法,虽周人尽策之微,宋客象楮之妙,不能踰也。委心积虑,三年方成。振代迄今,所未曾有。凡在瞻仰,有若至真。俄而,迎像入山阴之灵宝寺,道俗观者皆发菩提心。高平郗超闻而礼觐,遂撮香而誓曰:‘若使有常,复睹圣颜。如其无常,愿会弥勒。’既而,手中之香勃焉自然,芳烟直上,其气联云,余熏葳蕤,溢于衢路。凡预闻见,皆心喜遍身。宋临川康王撰《宣验记》,亦载其显瑞。戴公居去灵宝寺百余步。戴尝中夜而起,见寺上有光,其明甚炽,谓是燔火,狼狈往赴。邻曲知者,咸竞骏奔。至而寺门静闭,乃像放光。明旦,众闻扣门,方起共观。咸睹佛堂晖焰,洞照于天,莫不整躬虔礼,叹觉化之无方也。宋文帝迎像供养,恒在后堂。齐高帝起正觉寺,欲以胜妙灵像镇抚法殿,乃奉移此像。旧在正觉寺。逵又造行像五躯,积虑十年。像旧在瓦官寺。逵第二子颙,字仲若,素韵渊澹,雅好丘园。既负荷幽贞,亦继志才巧。逵每制像,常共参虑。济阳江夷少与颙友,夷尝托颙造观世音像。致力罄思,欲令尽美,而相好不圆,积年无成。后,梦有人告之曰:‘江夷于观世音无缘,可改为弥勒菩萨。’戴即停手,驰书报江。信未及发,而江书已至。俱于此夕感梦,语事符同。戴喜于神应,即改为弥勒。于是触手成妙,初不稽思;光颜圆满,俄尔而成。有识赞仰,咸悟因缘之匪差。此像旧在会稽龙华寺。寻二戴像制,历代独步。其所造甚多,并散在诸寺,难悉详录。”《辩正论》卷3:“晋常侍戴安道,学艺优达,造招隐寺。手自刺五夹纻像,并相好无比,恒放身光。”

④《晋书》卷94《隐逸传》云:太元二十年朝廷复欲征逵,会病卒。

⑤《历代名画记》卷5:“《抱朴子》云:卫协、张墨,并为画圣。孙畅之《述画》云:上林苑图,协之迹最妙。又七佛图,人物不敢点眼睛。……谢赫云:古画皆略,至协始精。”

⑥宋刘义庆《世说新语》卷下之上:“戴安道中年,画行像甚精妙,庾道季看之,语戴云:神明太俗,由卿世情未尽。戴云:惟务光当免卿此语耳!”按:务光,是庄周所记商汤时的高道遁世者。庾道季(庾亮子,名和)谓戴逵所画佛像不够庄严,而逵反唇相讥,说只有务光才能符合道季的要求。可见,这幅佛像画得颇有人情味。此则与北魏云冈石窟雕像的生动、活泼气息相通,而不似后代佛像的严肃、呆板。

⑦清俞樾《茶香室续钞》卷21《曹样吴样》:“宋黄休复《益州名画录》云:前辈画佛像、罗汉,相传曹样、吴样二本。曹起曹弗兴,吴起吴栋。曹画衣纹稠叠,吴画衣纹简略。按郭若虚《图画见闻志》云:曹、吴二体,学者所宗。按唐张彦远《历代名画记》,称北齐曹仲达最工画梵像,是为曹;谓唐吴道子曰吴。吴之笔,其势圆转,而衣服飘举;曹之笔,其体稠叠,而衣服紧窄。故后辈称之曰:吴带当风,曹衣出水。’据此,则曹吴二体,有两说也。”

397年丁酉(北魏皇始二年,东晋安帝司马德宗隆安元年)

太祖平中山,经略燕赵,所迳郡国佛寺,见诸沙门、道士,皆致精敬,禁军旅无有所犯。帝好黄老,颇览佛经。但天下初定,戎车屡动,庶事草创,未建图宇,招延僧众也。然时时旁求。先是,有沙门僧朗,与其徒隐于泰山之琨[王+而]谷。帝遣使致书,以缯素、旃罽、银钵为礼。①今犹号曰朗公谷焉。②(《魏书》卷114《释老志》)

①唐道宣《广弘明集》卷28《启福篇》录《北代魏天子拓跋珪书》:“皇帝敬问太山朗和尚,承妙圣灵,要须经略,已命元戎。上人德同海岳,神算遐长,冀助威谋,克宁荒服。今遣使者送素二十端,白毡五十领,银钵二枚,到愿纳受。”

②《水经注》卷8《济水二》:“太山朗公谷,谷旧名琨瑞溪,有沙门竺僧朗,少事佛图澄,硕学博通,尤明气纬,隐于此谷,……大起殿舍,连楼叠阁。”按:僧朗,京兆人,是当时北方最有声望的高僧,与东晋孝武帝、前秦苻坚、后燕慕容垂、北魏拓拔珪、南燕慕容德、后秦姚兴等皆有书信往来,慕容德为其筑寺。琨瑞谷,在山东长清灵岩寺山北。

初,皇始中,赵郡有沙门法果,诫行精至,开演法籍。太祖闻其名,诏以礼征赴京师。后以为道人统,绾摄僧徒。①每与帝言,多所惬允,供施甚厚。至太宗,弥加崇敬,永兴中,前后授以辅国、宜城子、忠信侯、安成公之号,皆固辞。帝常亲幸其居,以门小狭,不容舆辇,更广大之。年八十余,泰常中卒。未殡,帝三临其丧,追赠老寿将军、赵胡灵公。初,法果每言,太祖明叡好道,即是当今如来,沙门宜应尽礼,遂常致拜。谓人曰:“能鸿道者人主也,我非拜天子,乃是礼佛耳。”②法果四十,始为沙门。有子曰猛,诏令袭果所加爵。帝后幸广宗,有沙门昙证,年且百岁。邀见于路,奉致果物。帝敬其年老志力不衰,亦加以老寿将军号。(《魏书》卷114《释老志》)

①佛教设官,唐道宣谓晋氏始置僧司,但无实据;梁慧皎谓后秦姚兴始立僧正,然时值弘始三年(401)鸠摩罗什入关之后。北魏道武帝任命法果为道人统,实是佛教设官有明确记录之始,标志着佛教成为中国历代封建帝王的统治术之一。然佛教与政权结合,不始于中华。汤用彤《魏晋南北朝佛教》讲:“盖释迦在世,波斯匿王信奉三宝,经卷传为美谈。其后孔雀朝之阿输迦,贵霜朝之迦腻色迦,光大教化,释子推为盛事。”按:佛法东被,谋求与中国政治联姻的始创人,是石赵时的高僧佛图澄。法果在佛图澄死后三十余年入道,演法于赵郡(今河北赵县一带),史虽未载其师承何人,大约传习的不外乎是佛图澄教法。法果以皇帝为佛的弘法思想,上承佛图澄以术干政、依国弘法的程式,近契释道安“不依国主,则法事难立”名训,下启后代师贤、昙曜为北魏帝王立像成规,迎合了最高统治者的政治心理需求,使宗教行为上升为国家意志,影响至大。

②姜亮夫《莫高窟年表》云:“按皇始中,赵郡沙门法果,诫行精至。永兴中,授辅国、宜城子、忠信侯、安成公,泰常中卒。生受爵,死有封赠,自此始。初,沙门应拜天子否?争论颇烈。至果始拜天子,北地僧行稍替矣。南土在此时亦有争论,庾冰、桓玄先后以执政之威,持之甚力,慧远不屈,著论抗争之,举朝和之,于风为异矣。”

398年戊戌(北魏天兴元年,东晋隆安二年)①

天兴元年春正月,……徙山东六州民吏及徒何、高丽杂夷三十六万,②百工伎巧十万余口,以实京师。③……二月,车驾自中山幸繁畤宫,④更选屯卫。诏给内徙新民耕牛,计口受田。(《魏书》卷2《太祖纪》)

①清尹彭寿《山左南北朝石刻存目》:“《后魏赵[王+冏]造象记》,正书‘皇兴三年’。黄县丁氏(存拓字)。”

②“三十六万”,《北史》卷1、《册府元龟》卷486作“三十六署”。

③《魏书》卷110《食货志》云:“既定中山,分徙吏民及徒何种人、工伎巧十万余家以充京师,各给耕牛,计口授田。天兴初,制定京邑,东至代郡,西及善无,南极阴馆,北尽参合,为畿内之田。其外四方四维置八部帅以监之,劝课农耕,量校收入,以为殿最。……自后比岁大熟”。又,卷33《张济列传》:“臣等既至襄阳,佺期问臣:魏初伐中山几十万众?臣答:三十余万。佺期曰:魏国被甲戎马,可有几匹?臣答:中军精骑十有余万,外军无数。佺期曰:以此讨羌,岂足灭也。又曰:魏定中山,徙几户于北?臣答:七万余家。佺期曰:治在何城?臣答:定都平城。”

④繁畤宫,在今山西应县北。

六月丙子,诏有司议定国号。①……秋七月,迁都平城,②始营宫室,建宗庙,立社稷。③……八月,诏有司正封畿,制郊甸,④端径术,标道里,平五权,较五量,定五度。……冬十月,起天文殿。(《魏书》卷2《太祖纪》)

①《魏书》卷35《崔浩传》云:“昔太祖道武皇帝,应天受命,开拓洪业,诸所制置,无不循古。以始封代土,后称为魏,故代、魏兼用,犹彼殷、商。”按:大同现有的北魏碑志,或曰“大代”,或曰“大魏”;瓦当也有“皇魏万岁”、“大代万岁”两种。

②关于平城与云冈的地理,水野清一、长广敏雄《云冈石窟》卷1《序言》(吴宝田译,载《北朝研究》1995年第2期)讲:“秦始皇为了防御北方的匈奴,开始修筑长城时,据说是西起临洮,东迄辽东。现在的长城是西起甘肃的尽头敦煌,东至山海关的海滨。……从山海关沿着长城西行,在接近居庸关处,长城就分成内外两层了。一是从独石口、张家口通向阴山之上,向西走去;一是朝着小五台山南下,从涞源通向北岳恒山之南,经雁门关,又向偏关、河曲走去,最后合而为一,进入鄂尔多斯。……把外长城和内长城隔开的长形地带,正好是那中间的高地,海拔一千米,为桑干河流域的地沟带。南北有巍峨的大山排列,其中是黄土堆积物。东有怀来、宣化盆地,西有大同、朔县盆地。……大同的府城位于大同盆地的中心,从北京的铁路算起,有383公里。……蒙古高原是第三纪喷出的玄武岩溶岩的高地,而边缘的群山却是经过古生代、中生代积累起来的石灰岩和砂岩。这些超过三百米的砂岩、页岩,在它的积累层里,也包含着一些大同的名产石灰层。还有,它的最上层正是我们所说的云冈石佛的雕刻所在。御河的盆地极为狭窄,东西二十公里,南北三十公里。西有武州山绵亘,北有玄武岩的方山。……从北京来到这里,一过御河,就到达了大同东站。……穿过已成为兵营的北关的街道,就到达了北门。从车站内部到这一带,大概就是平城县所在地的北魏都城平城的皇城。”

③《水经注》卷16《谷水》:“《礼》:天子建国,左庙右社。以石为主,祭则希冕。今多王公摄事,王者不亲拜焉。”

④唐李吉甫《元和郡县图志》卷14《河东道三》“云州”条:“后魏道武帝又于此建都,东至上谷军都关,西至河,南至中山隘门塞,北至五原,地方千里,以为甸服。孝文帝改为司州牧,置代尹。”按:中国古代王畿外围的地方,以五百里为率,视距离的远近分为五等,叫作“五服”。其名称为:甸服、侯服、绥服、要服、荒服。李吉甫所谓“地方千里,以为甸服”,虽系一种理想化的京畿区域模式,却是道武帝“正封畿”所遵循的理论原则。详见附录:《北魏平城京畿行政区划的演变》。

十有一月辛亥,诏尚书吏部郎中邓渊典官制,立爵品,定律吕,协音乐;①仪曹郎中董谧撰郊庙、社稷、朝觐、飨宴之仪;②三公郎中王德定律令,申科禁;太史令晁崇造浑仪,考天象;吏部尚书崔玄伯总而裁之。(《魏书》卷2《太祖纪》)

①《隋书》卷14《音乐志中》引北齐祖珽言:“魏氏来自云、朔,肇有诸华,乐操土风,未移其俗。至道武帝皇始元年,破慕容宝于中山,获晋乐器,不知采用,皆委弃之。天兴初,吏部郎邓彦海,奏上庙乐,创制宫悬,而钟管不备。乐章既阙,杂以《簸逻回歌》。初用八佾,作《皇始》之舞。至太武帝平河西,得沮渠蒙逊之伎,宾嘉大礼,皆杂用焉。此声所兴,盖苻坚之末,吕光出平西域,得胡戎之乐,因又改变,杂以秦声,所谓《秦汉乐》也。”卷15《音乐志下》:“《西凉》者,起苻氏之末,吕光、沮渠蒙逊等,据有凉州,变龟兹声为之,号为秦汉伎。魏太武既平河西得之,谓之《西凉乐》。”

由上可见,北魏平城时代皇家乐舞华戎杂糅,以戎为主。

②《魏书》卷108《礼志四》:“太祖世所制车辇,虽参采古式,多违旧章。今案而书之,以存一代之迹。乘舆辇辂:龙輈十六,四衡,(毂)朱班(绣)轮[绣毂],有雕虬、文虎、盘螭之饰。龙首衔扼,鸾爵立衡,圆盖华虫,金鸡树羽,蛟龙游苏。建太常十有二斿,画日月升龙。郊天、祭庙则乘之。乾象辇:羽葆,圆盖华虫,金鸡树羽,二十八宿,天阶云罕,山林云气、仙圣贤明、忠孝节义、游龙、飞凤、朱雀、玄武、白虎、青龙、奇禽异兽可以为饰者皆亦图焉。太皇太后、皇太后、皇后助祭郊庙则乘之。……象辇:左右凤凰,白马,仙人前却飞行,驾二象。”《隋书》卷12《礼仪志七》:“天兴之岁,草创缮修,所造车服,多参胡制。故魏收论之,称为违古,是也。”《南齐书》卷57《魏虏传》记太武帝时:“其车服,有大小辇,皆五层,下施四轮,三、二百人牵之,四施絙索,备倾倒。轺车建龙旂,尚黑。妃后则施杂采幰,无幢络。太后出,则妇女著铠骑马近辇左右。虏主及后妃常行,乘银镂羊车,不施帷幔,皆偏坐垂脚辕中。在殿上,亦跂据。正殿施流苏帐,金博山,龙凤朱漆画屏风,织成幌。坐施氍毹褥。前施金香炉,琉璃钵,金椀,盛杂食器。设客长盘一尺,御馔圆盘广一丈。为四轮车,元会日,六七十人牵上殿。蜡日逐除,岁尽,城门磔雄鸡,苇索桃梗,如汉仪。”

十有二月己丑,帝临天文殿,太尉、司徒进玺绶,百官咸称万岁。大赦,改年。追尊成帝已下及后号谥。乐用《皇始》之舞。诏百司议定行次,尚书崔玄伯等奏从土德,服色尚黄,①数用五,未祖辰腊,牺牲用白,五郊立气,宣赞时令,敬授民时,行夏之正。徙六州二十二郡守宰、豪杰、吏民二千家于代都。②(《魏书》卷2《太祖纪》)

①《魏书》卷108《礼志一》录李彪、崔光语:“自有晋倾沦,暨登国肇号,亦几六十余载,物色旗帜,率多从黑。”

②是年初,分布河北六州徙民于京畿,此又取六州豪民入居平城。然《魏书》卷30《安同传》:“清河王绍之乱,太宗在外,使夜告同,令收合百工伎巧,众皆响应奉迎。”似乎道武帝时都城内以匠户居多。

天兴元年,下诏曰:“夫佛法之兴,其来远矣。济益之功,冥及存没,神踪遗轨,信可依凭。其敕有司,于京城建饰容范,修整宫舍,令信向之徒,有所居止。”是岁,始作五级佛图、耆阇崛山及须弥山殿,①加以缋饰。别构讲堂、禅堂及沙门座,莫不严具焉。②(《魏书》卷114《释老志》)③

①耆阇崛山,梵名,即灵鹫山,亦称灵山、鹫岭、鹫峰。在古印度王舍城(今印度哈尔邦底赖雅)东北,因山顶形似鹫而得名。相传释迦牟尼在此说法多年。唐蓝谷沙门慧祥《弘赞法华传》卷1《图像》:“耆阇崛山,唐言鹫头,亦云鹫峰。接北之阳,孤标特起;既栖鹫鸟,又类高台;空翠相映,浓淡分色。如来御世,垂五十年,多居此山,广说妙法,即说此经之处也。故经云:常在灵鹫山,及余诸住处。佛在世时,频婆娑罗王为闻法故,兴发人徒,自山麓至峰岭,跨谷凌岩,编石为阶,广十余步,长五六里。中路有二小塔,一名下乘,即王此徒行以进;一名退凡,即简凡人,不令同往。其山顶,东西长,南北狭,临崖西垂。现有砖舍,高广奇制,东辟其户,如来在昔居中说法。今作说法之像,量等佛身。”同书同卷谓:“后魏太祖道武皇帝拓跋珪,天兴元年造耆阇崛山图一所,加以绩饰,莫不严具焉”可见,道武帝此寺依据《法华经》而建。须弥山,义译为妙高、妙光、安明、积善。佛经曰南赡部等四大洲之中心,有须弥山,在大海之中,顶上为帝释天所居。《大智度论》卷7讲:“须弥山有二天处、四天处、三十六天处。”

②唐法琳《辩正论》卷3云:“元魏太祖道武皇帝……天兴元年下诏曰:佛法之兴,其来尚矣。于京邑建饰容范,修整寺舍。又于虞、虢之地,造十五级浮图,起开泰、定国二寺;写一切经,铸千金像;召三百名僧,每月法集。”按:“虞”,《法苑珠林》作“虏”,疑误;虞地,即虞帝舜所都古冀州之域,平城属焉。“十五级浮图”,当为“五级浮图”,盖即《释老志》记文成帝时所谓“五级大寺”,亦即《大唐内典录》卷4《后魏元氏翻传佛经录》讲道武帝“生知信佛,兴建大寺”所指。

③《晋书》卷117《姚兴载记上》:“起浮图于永贵里,立波若台于中宫,沙门坐禅者恒有千数。”波若,即般若。宋敏求《长安志》云:“永贵里有波若台。姚兴集沙门五千余人,有大道者五十人,起造浮图于永贵里,立波若台。居中作须弥山,四面有崇岩峻壁,珍禽异兽,林草精奇,仙人佛像俱有,人所未闻,皆以为希奇。”按:姚兴长安佛寺,有塔(浮图)、台(波若台)、山(须弥山);道武帝平城佛寺,与之颇为相似,有塔(五级佛图)、山(耆阇崛山)、殿(须弥山殿),另外建有讲堂、禅堂、沙门座,构成了系列完整的大型寺院建筑。道武帝所建此寺,盖即文成帝时的“五级大寺”。

399年己亥(北魏天兴二年,东晋隆安三年)

二月……以所获高车众起鹿苑,①南因台阴,北距长城,东包白登,属之西山,广轮数十里。凿渠引武川水注之苑中,②疏为三沟,分流宫城内外。又穿鸿雁池。三月……甲子,初令《五经》群书各置博士,增国子太学生员三千人。③……秋七月,起天华殿。……八月,……增启京师十二门。作西武库。(《魏书》卷2《太祖纪》)

①《魏书》卷103《高车传》:“太祖自牛川南引,大校猎,以高车为围,骑徒遮列,周七百余里,聚杂兽于其中。因驱至平城,即以高车众起鹿苑,南因台阴,北距长城,东包白登,属之西山。”按:鹿苑,即鹿野苑,传为释迦牟尼成道并初次说法处。在古印度波罗奈国,今印度北方邦贝拿勒斯西北约七公里处。近代发掘出孔雀王朝所建昙曼克塔、阿育王石柱,笈多王朝的乔堪祗塔等遗址。北魏道武帝初起鹿苑,不知是否有附会佛国之义?但后来献文帝于苑之西山建鹿野苑石窟,高允作《鹿苑赋》,皆取此义。

②“武川水”,当为“武州川水”之讹(见《水经注》),即今大同城西十里河。

③《通鉴》卷111:“珪问博士李先曰:‘天下何物最善,可以益人神智?’对曰:‘莫若书籍。’珪曰:‘书籍凡有几何,如何可集?’对曰:‘自书契以来,世有滋益,以至于今,不可胜计。苟人主所好,何忧不集。’珪从之,命郡县大索书籍,悉送平城。”《隋书》卷32《经籍志一》:“后魏始都燕、代,南略中原,粗收经史,未能全具。孝文徙都洛邑,借书于齐,秘府之中,稍以充实。”胡三省注:“魏主珪之崇文如此,而魏之儒风及平凉州之后始振,盖代北以右武为俗,虽其君尚文,未能回也。呜呼!平凉之后,儒风虽振,而北人胡服,至孝文迁洛之时,未尽改也。用夏变夷之难如是夫!”

太祖天兴二年七月,获嘉禾于平城县,异茎同颖。八月,……平城南十里郊嘉禾一茎九穗,告于宗庙。(《魏书》卷112《灵征志下》)

冬十月,太庙成,迁神元、平文、昭成、献明皇帝神主于太庙。十有二月……天华殿成。(《魏书》卷2《太祖纪》)

400年庚子(北魏天兴三年,东晋隆安四年)

三月戊午,立皇后慕容氏。①是月,……穿城南渠通于城内,作东西鱼池。……秋七月……起中天殿及云母堂、金华室。(《魏书》卷2《太祖纪》)

①《魏书》卷13《皇后传》:“魏故事,将立皇后,必令手铸金人,以成者为吉,不成则不得立也。”《通鉴》卷152胡《注》:“魏人立后,皆铸像以卜之。慕容氏谓冉闵以金铸己像不成。胡人铸像以卜君,其来尚矣。”

太祖好老子之言,诵咏不倦。天兴中,仪曹郎董谧因献《服食仙经》数十篇。于是置仙人博士,立仙坊,煮炼百药,封西山以供其薪蒸。令死罪者试服之,非其本心,多死无验。太祖犹将修焉。①太医周澹,苦其煎采之役,欲废其事。乃阴令妻货仙人博士张曜妾,得曜隐罪。曜惧死,因请辟谷。太祖许之,给曜资用,为造静堂于苑中,给洒扫民二家。而炼药之官,仍为不息。久之,太祖意少懈,乃止。(《魏书》卷114《释老志》)

①《通鉴》卷111:“十二月,……仪曹郎董谧献《服饵仙经》,珪置仙人博士,立仙坊,煮炼百药,封西山以供薪蒸。药成,令死罪者试服之,多死,不验,而珪犹信之,访求不已。”

401年辛丑(北魏天兴四年,东晋隆安五年)

五月,起紫极殿、玄武楼、凉风观、石池、鹿苑台。……冬十二月……集博士儒生,比众经文字,义类相从,凡四万余字,号曰《众文经》。①(《魏书》卷2《太祖纪》)

①《魏书》卷84《儒林列传》:“太祖初定中原,虽日不暇给,始建都邑,便以经术为先,立太学,置五经博士生员千有余人。天兴二年春,增国子太学生员至三千。……四年春,命乐师入学习舞,释菜于先圣、先师。太宗世,改国子为中书学,立教授博士。”

402年壬寅(北魏天兴五年,东晋元兴元年)

二月癸丑,征西大将军、常山王遵等至安定之高平,木易于率数千骑与卫辰、屈丐弃国遁走,①……徙其民于京师。沙门张翘自号无上王,与丁零鲜于次保聚党常山之行唐。②夏四月,太守楼伏连讨斩之。(《魏书》卷2《太祖纪》)

①高平,今宁夏固原。屈丐,又作“屈孑”,即匈奴赫连勃勃,后建立夏国于统万(今陕西靖边县北白城子),以长安为南都。

②丁零,北方古族名。东汉时部分南迁。魏晋南北朝,分布在今晋、冀境内山区。留在漠北的部落,号为高车,又称敕勒,或名铁勒。“常山之行唐”,即今河北行唐县。

天兴五年,月晕,左角蚀将尽,崇奏曰:“占为角虫将死。”时太祖既克姚平于柴壁,①以崇言之征,遂命诸军焚车而反。牛果大疫,舆驾所乘巨犗数百头亦同日毙于路侧,自余首尾相继。是岁,天下之牛死者十七八,麋鹿亦多死。(《魏书》卷91《晁崇传》)

①柴壁,约在今山西临汾境内汾河东。

403年癸卯(北魏天兴六年,东晋元兴二年)

冬十月,起西昭阳殿。……司马德宗遣使朝贡。①(《魏书》卷2《太祖纪》)

①这是南朝之使来到平城的最早记载。此前皇始元年(396),司马德宗即遣使,在河北拜见道武帝。天赐元年(404)“夏四月,诏尚书郎中公孙表使于江南,以观桓玄之衅也。值玄败而还。”(《魏书》卷2《太祖纪》)。上述使节来往,揭开了北魏与南朝交往的历史。《魏书》有《岛夷传》,《宋书》有《索虏传》,《南齐书》有《魏虏传》,依据的多是使臣记录。南北朝时期,国土虽有划界,但随着战争与通使,百姓迁徙与僧侣游方,其南北间的文化、宗教交流从未停止。

六年冬,诏太乐、总章、鼓吹增修杂伎,造五兵、角抵、麒麟、凤皇、仙人、长蛇、白象、白虎及诸畏兽、鱼龙、辟邪、鹿马仙车、高絙百尺、长趫、缘橦、跳丸、五案以备百戏。大飨设之于殿庭,如汉晋之旧也。(《魏书》卷109《乐志》)

是岁,魏主珪始命有司制冠服,以品秩为差。①然法度草创,多不稽古。②(《资治通鉴》卷113)

①唐许敬宗《文馆词林》卷346《后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大赦诏》曰:“皇始之初,冠裳遍陈,槐棘森列,制同曩则。未盈纪历,寻复颓禘。业以戎马,化未文典,皇居既然,八荒奚式。岂三祖之匪德,宁二宗之弗叡?抑亦土气使之然,五方之俗不可革故也。遂使龙章阙于宇极,六典湮于司牒。有国百年,经纶仍缺。”按:道武帝曾一度大力推行汉化,而后代竟又恢复胡俗。可见,以华变夷之难。

②《魏书》卷108《礼志四》:“太祖天兴元年冬,诏仪曹郎董谧撰朝觐、飨宴、郊庙、社稷之仪。六年,又(昭)[诏]有司制冠服,随品秩各有差,时事未暇,多失古礼。世祖经营四方,未能留意,仍世以武力为事,取于便习而已。至高祖太和中,始考旧典,以制冠服,百僚六宫,各有差次。早世升遐,犹未周洽。肃宗时,又诏侍中崔光、安丰王延明及在朝名学更议之,条章粗备焉。”

404年甲辰(北魏天兴七年、天赐元年⒑,东晋元兴三年)

冬十月辛巳,大赦,改元。筑西宫。(《魏书》卷2《太祖纪》)

405年乙巳(北魏天赐二年,东晋义熙元年)

春正月,……秦王兴以鸠摩罗什为国师,奉之如神,亲帅群臣及沙门听罗什讲佛经,又命罗什翻译西域《经》、《论》三百余卷,①大营塔寺,沙门坐禅者常以千数。②公卿以下皆奉佛,由是州郡化之,事佛者十室而九。③(《通鉴》卷114)

①鸠摩罗什(344~413年),即童寿,原籍天竺,生于龟兹国(今新疆库车)。初学小乘,后遍习大乘。前秦苻坚派大将吕光率军破龟兹,获罗什。东归,值坚败亡,光攻占姑藏(今甘肃武威),建立后凉政权。后秦弘始三年(401),姚兴派人迎罗什至长安,遂成就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佛教译经高潮,使印度龙树、提婆的大乘教义盛行于中土。

②坐禅,指修习禅定,因多取跏趺坐式,故名。《高僧传》卷11《习禅》论曰:“自遗教东移,禅道亦授。先是世高、法护译出《禅经》,僧先、昙猷等并依教修心,终成胜业。故能内逾喜乐,外折妖祥。摈鬼魅于重岩,睹神僧于绝石。及沙门智严躬履西域,请罽宾禅师佛驮跋陀更传业东土,玄高、玄绍等亦并亲受仪则。出入尽于数随,往返穷乎还净。其后僧周、净度、法期、慧明等亦雁行其次。”《续高僧传》卷21《习禅》论曰:“自释教道东,心学惟鮮。逮于晋世,方闻睿公(即僧睿)。故其序云:慧理虽少,足以开神达命。禅法未传,至于摄缘系想,寄心无地。时翻《大论》,有涉禅门,因以情求,广其行务。童寿弘其博施,乃为出《禅法要解》等经。自斯厥后,祖习逾繁。昙影、道融,厉精于淮北;智严、慧观,勤心(大正藏、频伽藏作“志”)于江东。山栖结众,则慧远标宗;独往孤征,则僧群显异。”按:禅法(不同于后世禅宗)兴自北方,佛驮跋陀与鸠摩罗什各行其道,然梁慧皎归宗北朝,唐道宣追踪江左。但是,修禅须静,山栖穴处,苦想岩壑,是西域禅法的传统。北朝石窟寺的兴盛,颇由于禅。

③《晋书》卷117《姚兴载记上》云:“今之新经,皆罗什所译。兴既托意于佛道,公卿已下莫不钦附,沙门自远而至者五千余人。起浮图于永贵里,立波若台于中宫,沙门坐禅者恒有千数。州郡化之,事佛者十室而九矣。”

406年丙午(北魏天赐三年,东晋义熙二年)

太祖欲广宫室,规度平城四方数十里,将模邺、洛、长安之制,运材数十万根。以题机巧,征令监之。召入,与论兴造之宜。题久侍颇怠,赐死。(《魏书》卷28《莫题传》)

六月,发八部人,①自五百里内缮修都城,魏于是始有邑居之制度。②(《魏书》卷105《天象志三》)

①八部人,即“八部民”。参见附录:《北魏平城京畿行政区划的演变》。

②《魏书》卷2《太祖纪》:“六月,发八部五百里内男丁筑灅南宫,门阙高十余丈;引沟穿池,广苑囿;规立外城,方二十里,分置市里,经涂洞达。三十日罢。”按:“灅南宫”,当为“平城宫”。

太祖天赐三年八月,霖雨,大震,山谷水溢。(《魏书》卷112《灵征志上》)

407年丁未(北魏天赐四年,东晋义熙三年)

夏五月,北巡。自参合陂东过蟠羊山,大雨,暴水流辎重数百乘,杀百余人。……秋七月,……筑北宫垣,三旬而罢,乃还宫。(《魏书》卷2《太祖纪》)

408年戊申(北魏天赐五年,东晋义熙四年)

世祖太武皇帝,讳焘,太宗明元皇帝之长子也,母曰杜贵嫔。天赐五年生于东宫。《魏书》卷4《世祖纪上》)

409年己酉(北魏天赐六年、明元帝拓跋嗣永兴元年⒑,东晋义熙五年)

太祖天赐六年四月,震天安殿东序。帝恶之,令左校以冲车攻殿东西两序屋,毁之。(《魏书》卷112《灵征志上》)

天赐六年冬十月,清河王绍作逆,太祖崩。帝入诛绍。壬申,即皇帝位,大赦,改年为永兴元年。……十有二月……己亥,帝始居西宫,御天文殿。(《魏书》卷3《太宗纪》)

410年庚戌(北魏永兴二年,东晋义熙六年)

太宗践位,遵太祖之业,亦好黄老,又崇佛法,京邑四方,建立图像,①仍令沙门敷导民俗。(《魏书》卷114《释老志》)②

①陈垣《记大同武州山石窟寺》指出:“《魏书·释老志》,天兴元年下诏敕有司于京城始作五级佛图。太宗践位,始于京邑四方,建立图象。曰京城五级佛图,则郊西石窟寺,必非建于太祖之世也。曰京邑四方建立图象,则谓郊西石窟寺建于太宗神瑞之世,亦非绝无影响。然未有确切不疑之据。”

②《太平广记》卷110《报应类》引《冥祥记》:“刘度,平原聊城人也。乡里千余家,并奉大法,造立形像,供养僧尼。值虏主木末时,此县常有逋逃。末大怒,欲尽灭一城。众皆凶惧,分必殄尽。度乃洁诚,率众归命观世音。顷之,末见物从空下,绕其屋柱。惊视,乃《观世音经》。末大欢喜,因省刑戮。于是此城即得免害。”按:木末,即明元帝。此事,亦载《法苑珠林》卷17《观音验》。

411年辛亥(北魏永兴三年,东晋义熙七年)

太宗永兴三年二月甲午,京师大风。(《魏书》卷112《灵征志上》)

太宗永兴三年三月,帝祷于武周、①车轮二山。②初,清河王绍有宠于太祖,性凶悍,帝每以义责之,弗从。帝惧其变,乃于山上祈福于天地神祇。及即位,坛兆,后因以为常祀,岁一祭,牲用牛,帝皆亲之,无常日。(《魏书》卷108《礼志一》)

①武周,亦作“武州”,古文“周”、“州”通用。《史记·韩长孺列传》《索隐》引崔浩语:“今平城直西百里有武州城。”今名左云县。武周山,即今大同西山云冈石窟所在。《太平寰宇记》:“武周山,《冀州图》云,武周山在郡西北,东西数百里,南北五十里。山之南面,千仞壁立。”按:北魏在武州山开窟建寺,奉为神山灵岩,与明元帝这段故事不无关系。

②车轮山,今地不明。《魏书》卷106《地形志上》记肆州秀容郡敷城县有“车轮泉神”,则地在今山西忻州境。卷5《高宗纪》:太安四年“冬十月甲戌,北巡。至阴山,……辛卯,车驾次于车轮山,累石记行。”则地在今内蒙古。

十一月丙午,又大风。(《魏书》卷112《灵征志上》)

412年壬子(北魏永兴四年,东晋义熙八年)

正月癸卯,元会而大风晦冥,乃罢。(《魏书》卷112《灵征志上》)

四年春二月癸未,登虎圈射虎。……八月庚戌,车驾还宫。壬子,幸西宫,临板殿,大飨群臣将吏,以田猎所获赐之,命民大酺三日。(《魏书》卷3《太宗纪》)

立太祖庙于白登山。岁一祭,具太牢,帝亲之,亦无常月。兼祀皇天上帝,以山神配,旱则祷之,多有效。(《魏书》卷108《礼志一》)

413年癸丑(北魏永兴五年,东晋义熙九年)

二月……癸丑,穿鱼池于北苑。(《魏书》卷3《太宗纪》)

五月十一月庚寅,京师大风,起自西方。(《魏书》卷112《灵征志上》)

鸠摩罗什,此云童寿,天竺人也,家世国相。……父鸠摩[罗]炎,聪明有懿节,将嗣相位,乃辞避出家,东度葱岭。龟兹王闻其弃荣,甚敬慕之,自出郊迎,请为国师。王有妹,年始二十,……乃逼以妻焉。……什母乐欲出家,……什年七岁,亦俱出家,从师受经,日诵千偈,偈有三十二字,凡三万二千言。……什年九岁,随母渡辛头河,至罽宾,遇名德法师盘头达多,……至年十二,其母携还龟兹,诸国皆聘以重爵,什并不顾。……什进到沙勒国,顶戴佛钵,①……时有……苏摩才伎绝伦,专以大乘为化,其兄及诸学者皆共师焉,什亦宗而奉之,……方知理有所归,遂专务《方等》。……于是声满葱左,誉宣河外。龟兹王躬往温宿,②迎什还国,广说诸经,四远宗仰,莫之能抗。……至年二十,受戒于王宫,从卑摩罗叉学……广诵大乘经论,洞其秘奥。龟兹王为造金师子座,以大秦锦褥铺之,令什升而说法。……大师盘头达多不远而至。……谓什曰:“汝于大乘见何异相,而欲尚之?”什曰:“大乘深净,明‘有法皆空’;小乘偏局,多诸漏失。”……于是礼什为师,言“和上是我大乘师,我是和上小乘师”矣。西域诸国咸伏什神俊,每年[至]讲说,③诸王皆长跪座侧,令什践而登焉。其见重如此。

什既道流西域,名被东川。时符坚僣号关中,……建元……十八年九月,坚遣骁骑将军吕光、陵江将军姜飞,将前部王及车师王等,率兵七万,西伐龟兹及乌耆诸国。④临发,坚饯光于建章宫,谓光曰:“……朕闻西国有鸠摩罗什,深解法相,善闲阴阳。为后学之宗,朕甚思之。贤哲者,国之大宝,若克龟兹,即驰驿送什。”……光既获什,未测其智量,见年齿尚少,乃凡人戏之,强妻以龟兹王女。……至凉州,闻符坚已为姚苌所害,光三军缟素,大临城南,于是窃号关外,称年太安。……什停凉积年,吕光父子既不弘道,故蕴其深解,无所宣化。……及姚苌僣有关中,亦挹其高名,虚心要请,诸吕以什智计多解,恐为姚谋,不许东入。及苌卒,子兴袭位,复遣敦请。兴弘始三年⑤……五月,兴遣陇西公硕德西伐吕隆,隆军大破。至九月,隆上表归降,方得迎什入关,以其年十二月二十日至于长安。兴待以国师之礼,甚见优宠。……

自大法东被,始于汉明,涉历魏晋,经论渐多,而支、竺所出,多滞文格义。兴少(达)崇三宝,锐志讲集。什既至止,仍请入西明阁及逍遥园,译出众经。什既率多谙诵,无不究尽,转能汉言,音译流便。既览旧经,义多纰(僻)[缪],皆由先度失旨,不与梵本相应。于是兴使沙门僧略、僧迁、法钦、道流、道恒、道标、僧叡、僧肇等八百余人,谘受什旨,更令出《大品》。什持梵本,兴执旧经,以相雠校。其新文异旧者,义皆圆通。众心惬伏,莫不欣赞。……大将军常山公显、左军将军安城侯嵩,并笃信缘业,屡请什于长安大寺讲说新经,续出《小品》、《金刚波若》、《十住》、《法华》、《维摩》、《思益》、《首楞严》、《持世》、《佛藏》、《菩萨藏》、《遗教》、《菩提无行》、《呵欲》、《自在王》、《因缘观》、《小无量寿》、《新贤劫》、《禅经》、《禅法要》、《禅要解》、《弥勒成佛》、《弥勒下生》、《十诵律》、《十诵戒本》、《菩萨戒本》、《释论》、《成实》、《十住》、《中》、《百》、《十二门论》,凡三百余卷。⑥并畅显神源,挥发幽致。于时四方义士,万里必集,盛业久大,于今咸仰。⑦……唯为姚兴著《实相论》二卷,并注《维摩》。⑧……以伪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,卒于长安。⑨(《高僧传》卷2《晋长安鸠摩罗什》)⑩

①沙勒,即疏勒(今新疆克什)我想应是沙(莎)车与疏勒之合称。莎车国原本附属于疏勒,此时可能并为一国。然罗什于莎勒国顶戴佛钵,而《法显传》记弗楼沙国,“佛钵即在此国。”莫非有两个佛钵?

②温宿,西域国,在今新疆阿克苏市西的乌什县。

③年,诸书作“至”。

④乌耆,盖焉耆。《晋书》卷97《四夷传》:“焉耆国西去洛阳八千二百里,其地南至尉犁,北与乌孙接,方四百里。四面有大山,道险隘,百人守之,千人不过。其俗丈夫翦发,妇人衣襦,著大袴。婚姻同华夏。好货利,任奸诡。王有侍卫数十人,皆倨慢无尊卑之礼。”按:襦,短衣、短袄;袴,裤。史载吕光伐西域,当时降者三十余国。《洛阳伽蓝记》卷5《城北》记北魏末敦煌宋云与沙门惠生:“从鄯善西行一千六百四十里,至左末城。城中居民可有百家,土地无雨,决水种麦,不知用牛,耒耜而田。城中(国)[图]佛与菩萨,乃无胡貌。访古老,云是吕光伐胡所作。”由此可知,佛入中土,在新疆部分地区,已改从汉人形象。

⑤鸠摩罗什到达长安的时间,《隋书》卷35《经籍志四》云:“弘始二年,罗什至长安”。

⑥汤用彤《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》讲:什公之学有四:一曰,最重《般若》三论(或四论)之学。什公所阐弘,于经有《法华》,于律有《十诵》,于论有《成实》,于修持有《菩萨禅》,四者均发生多少之影响。而《成实论》之势力,在南朝且凌驾《般若》三论之上。二曰,什公深斥小乘一切有之说。所谓小乘,亦指有部也。三曰,于识神性空之义,大为阐明。魏晋之世,义学僧人,谈《般若》者,莫不多言色空。及至罗什,而无我之说乃大明。四曰,罗什之学,主毕竟空。小乘观法生灭为无常义,大乘以不生不灭为常义。毕竟空,为大乘无常之妙旨也。

⑦《魏书》卷114《释老志》:“是时,鸠摩罗什为姚兴所敬,于长安草堂寺集义学八百人,重译经本。罗什聪辩有渊思,达东西方言。时沙门道肜、僧略、道恒、道标、僧肇、昙影等,与罗什共相提挈,发明幽致。诸深大经论十有余部,更定章句,辞义通明,至今沙门共所祖习。”

⑧《魏书》卷114《释老志》:“罗什之撰译,僧肇常执笔,定诸辞义,注《维摩经》,又著数论,皆有妙旨,学者宗之。”

⑨什公卒年,慧皎在本传末讲,当时已有数种说法。按《广弘明集》卷23僧肇《鸠摩罗什法师诔序》:“癸丑之年,年七十,四月十三日薨于大寺。”癸丑为弘始十五年(413)。故系是年。

⑩罗什在长安,曾与来自斯里兰卡的婆罗门发生的教争。《高僧传》卷6《晋彭城郡释道融》:“释道融,汲郡林虑人。……闻罗什在关,故往谘禀。什见而奇之,……乃叹曰:‘佛法之兴,融其人也。’俄而,师子国有一婆罗门,聪辩多学,西土俗书,罕不披诵,为彼国外道之宗。闻什在关大行佛法,乃谓其徒曰:‘宁可使释氏之风独传震旦,而吾等正化不洽东国?’遂乘驼负书来入长安,姚兴见其口眼便僻,颇亦惑之。婆罗门乃启兴曰:‘至道无方,各尊其事,今请与秦僧捔其辩力,随有优者,即传其化。’兴即许焉。时关中僧众,相视缺然,莫敢当者。什谓融曰:‘此外道聪明殊人,捔言必胜,使无上大道,在吾徒而屈,良可悲矣。若使外道得志,则法轮摧轴,岂可然乎。如吾所睹,在君一人。’融自顾才力不减,而外道经书未尽披读,乃密令人写婆罗门所读经目,一披即诵。后克日论义,姚兴自出,公卿皆会阙下,关中僧众四远必集。融与婆罗门拟相詶抗,锋辩飞玄,彼所不及。婆罗门自知辞理已屈,犹以广读为夸,融乃列其所读书,并秦地经史名目卷部,三倍多之。什因嘲之曰:‘君不闻大秦广学,那忽轻尔远来。’婆罗门心愧悔伏,顶礼融足,数日之中,无何而去。像运再兴,融有力也。融后还彭城,常讲说相续,问道至者千有余人,依随门徒数盈三百。……后卒于彭城,春秋七十四矣。所著《法华》、《大品》、《金光明》、《十地》、《维摩》等《义疏》,并行于世矣。”

414年甲寅(北魏神瑞元年,东晋义熙十年)

二月……乙卯,起丰宫于平城东北。(《魏书》卷3《太宗纪》)

神瑞元年二月,填入东井,犯天尊,旱祥也。……是后,京师比岁霜旱,五谷不登,诏人就食山东,以粟帛赈乏,语在《崔浩传》。……是岁四月癸丑,流星昼见中天,西行。(《魏书》卷105《天象志三》)

神瑞元年四月,京师大风。(《魏书》卷112《灵征志上》)

元氏之先,北代云中虏也,世为豪杰。①……本姓托跋,鲜卑胡人也。西晋之乱,有托跋庐,出居晋楼烦地,晋即封为代王。②于后,部落分散,经六十余年,至庐孙拾翼鞬。或言涉珪,魏史云即道武皇帝,魏之太祖也。改号神瑞元年,当晋孝武太元元年也。出据朔州东三百里筑城立邑,号为恒安之都,③为符秦护军。④坚败后,乃即真号。⑤生知信佛,兴建大寺。恒安郊西大谷石壁,皆凿为窟,高余十丈,东西三十里,栉比相连,其数众矣。⑥谷东石碑见在,纪其功绩,不可以算也。其碑略云:自魏国所统赀赋,并成石龛。故其规度宏远,所以神功逾久而不朽也。⑦(《大唐内典录》卷4《后魏元氏翻传佛经录》)⑧

①《宋书》卷95《索虏传》:“索头虏姓托跋氏,……晋初,索头虏种有部落数万家在云中。”《南齐书》卷57《魏虏传》云:“魏虏,匈奴种也,姓托跋氏。……亦谓鲜卑。披发左衽,故呼为索头。”

②托跋庐,即拓跋猗卢。西晋永嘉四年(310),晋怀帝封猗卢为代公,率部落由云中、盛乐南下,占据陉北的大同盆地。晋愍帝建兴三年(315),进封为代王。

③拾翼鞬,即昭成帝什翼犍;涉珪,即拓跋珪。陈垣《记大同武州山石窟寺》指出:“神瑞元年(414)当晋安帝之义熙十年,非晋孝武太元元年(376)。其间相去,几四十年。改号神瑞者,是魏太宗,非魏太祖也。其间相去,亦三十年。《大唐内典录》皆误。魏太祖天兴元年(398)始自云中徙都平城,即今大同县,所谓恒安之都也。”

④东晋太元元年(376),前秦苻坚派兵灭代,什翼犍及子窟咄、孙涉珪等被徙长安。太元五年(380),苻坚命“大鸿胪韩胤领护赤沙中郎将,移乌丸府于代郡之平城。”(《晋书》卷113《苻坚载记上》)。乌丸(桓)府,即汉晋护乌桓校尉幕府,故而言“为苻秦护军”。

⑤太元十一年(386),在后燕慕容垂的支持下,拓跋珪复国。太元二十一年(396),拓跋珪改元皇始,东下太行,征伐后燕。东晋安帝隆安二年(398),拓跋珪建立北魏王朝,改元天兴,定都平城。一个半世纪后,北齐在平城设立恒安镇。隋为云内县恒安镇。唐人袭用旧称,曰“恒安都”。

⑥陈垣《记大同武州山石窟寺》云:“《魏书·释老志》,天兴元年下诏敕有司于京城始作五级佛图。太宗践位,始于京邑四方,建立图象。曰京城五级佛图,则郊西石窟寺,必非建于太祖之世也。曰京邑四方建立图象,则谓郊西石窟寺建于太宗神瑞之世,亦非绝无影响。然未有确切不疑之据。《释老志》明谓文成复法以后昙曜白帝所凿。魏收北齐人,《魏书·释老志》著于北齐天保元年(550),去后魏之世至近,去昙曜开山之岁,亦不过百年,其言至为可据。”

⑦《记大同武州山石窟寺》:“《大唐内典录》撰于麟德元年,当西历之六百六十四年,云‘谷东石碑见在’,此碑当即释道宣撰《续高僧传》时所见之碑。碑称魏国,并言神功久而不朽,则疑非魏碑,或齐隋以后之碑也。惜乎今不可得见矣。”按:援庵先生怀疑道宣所言碑刻非魏碑,是今人读史的一种理解。但也可有另一种认识,即“自魏国所统赀赋,并成石龛”句,属道宣对碑文的简述;“故其规度宏远,所以神功逾久而不朽也”句,是道宣的感叹。道宣明确说是魏碑,应该不妄。

⑧《后魏元氏翻传佛经录》,简称《元氏录》。如上所注,《元氏录》中记载拓跋世系及史实,错谬颇多,但认定云冈石窟开凿于神瑞元年,且为碑石所记。此说,后为曹衍《大金西京武州山重修大石窟寺碑》所传承,以至明清方志悉云:“始于神瑞,终乎正光”五年,开凿历时111年。

415年乙卯(北魏神瑞二年,东晋义熙十一年)

二年正月,京师大风。(《魏书》卷112《灵征志上》)

二月……甲辰,立太祖庙于白登之西。①……九月,……京师民饥,②听出山东就食。③(《魏书》卷3《太宗纪》)

①《魏书》卷108《礼志一》:“于白登西,太祖旧游之处,立昭成、献明、太祖庙。”

②《通鉴》卷117:“魏比岁霜旱,云、代之民多饥死。”

③《魏书》卷35《崔浩传》:“神瑞二年,秋谷不登,太史令王亮、苏垣因华阴公主等言,谶书国家当治邺,应大乐五十年,劝太宗迁都。浩与特进周澹言于太宗曰:‘今国家迁都于邺,可救今年之饥,非长久之策也,东州之人,常谓国家居广漠之地,民畜无算,号称牛毛之众。今留守旧都,分家南徙,恐不满诸州之地。参居郡县,处榛林之间,不便水土,疾疫死伤,情见事露,则百姓意沮。四方闻之,有轻侮之意。屈丐、蠕蠕必提挈而来,云中、平城则有危殆之虑。阻隔恒代千里之险,虽欲救援,赴之甚难。如此则声实俱损矣。今居北方,假令山东有变,轻骑南出,耀威桑梓之中,谁知多少?百姓见之,望尘震服。此是国家威制诸夏之长策也。至春草生,乳酪将出,兼有菜果,足接来秋。若得中熟,事则济矣。’太宗深然之,……于是分民诣山东三州食,出仓谷以稟之。来年遂大熟。”

沙门法显,慨律藏不具,自长安游天竺。历三十余国,随有经律之处,学其书语,译而写之。十年,乃于南海师子国,随商人泛舟东下。昼夜昏迷,将二百日。乃至青州长广郡不其劳山,①南下乃出海焉。是岁,神瑞二年也。②法显所迳诸国,传记之,③今行于世。其所得律,通译未能尽正。至江南,更与天竺禅师跋陀罗辩定之,谓之《僧祇律》,④大备于前,为今沙门所持受。先是,有沙门法领,从扬州入西域,得《华严经》本。⑤定律后数年,跋陀罗共沙门法业重加译撰,⑥宣行于时。(《魏书》卷114《释老志》)

①不其,县名;劳山,今青岛崂山。

②一般认为,法显搭乘商船归至山东青岛崂山,在义熙八年(412),即神瑞三年。

③即《法显传》,亦名《佛国记》。法显于公元399年从长安出发,经凉州入西域。不久后的404年,又有智猛等西行。《高僧传》卷3《宋京兆释智猛》:“历鄯鄯、龟兹、于阗诸国,备瞩风化。从于阗西南行二千里,始登葱岭。……度雪山,渡辛头河,至罽宾国。……复西南行千三百里,至迦维罗卫国,见佛发、佛牙及肉髻骨、佛影迹,炳然具存。又睹泥洹坚固之林、降魔菩提之树。……后至华氏国阿育王旧都,有大智婆罗门,名罗阅家,举族弘法,王所钦重,造纯银塔高三丈。既见猛至,乃问,“秦地有大乘学不?”猛答:“悉大乘学。”罗阅惊叹曰:“希有,希有!将非菩萨往化耶?”猛于其家得《大泥洹》梵本一部,又得《僧祇律》一部,及余经梵本,誓愿流通,于是便反。……于凉州出《泥洹》本,得二十卷。以元嘉十四年入蜀,十六年七月造传记所游历。”银塔,《出三藏记集》卷8《二十卷泥洹记》:“纵广八尺,高三丈,四龛,银像高三尺余。”

④《僧祇律》,全称《阿诃僧祇律》,五部律之一,大众部之律藏也。《出三藏记集》卷3《新集律来汉地四部记录》云:“中夏闻法,亦先经而后律。律藏稍广,始自晋末。”萨婆多部《十诵律》、昙无德《四分律》,分别由鸠摩罗什、佛陀耶舍于长安译出;法显携归的《婆粗富罗律》(《僧祇律》)、《弥沙塞律》(《五分律》),分别由觉贤、佛驮什在建康译出。

⑤支法领,慧远弟子,于于阗得《华严经》。《华严经》,全称《大方广佛华严经》,又称《杂华经》。该经提出了一些相对立的范畴(如“总”、“别”、“同”、“异”、“成”、“坏”等所谓“六相”),来说明世界事物的相互依存、相互制约的关系。

⑥梁释慧皎《高僧传》卷2《晋京师道场寺佛驮跋陀罗》:“佛驮跋陀罗,此云觉贤,……先是,沙门支法领於于阗得《华严经》胡本三万六千偈,未有宣译。至义熙十四年,吴郡内史孟凯、右卫将军褚叔度,即请贤为译匠。乃手执梵本,共沙门法业、慧严等百有余人,于道场译出。诠定文旨,会通华戎,妙得经意,故道场寺犹有华严堂焉。又沙门法显于西域所得《僧祇律》梵本,复请贤译为晋文,语在显传。”

泗水西有龙华寺,是沙门释法显远出西域,浮海东还,持龙华图,首创此制。法流中夏,自法显始也。①其所持天竺二石,仍在南陆东基堪中,其石尚光洁可爱。(《水经注》卷25《泗水》)

①此龙华寺,郦元记在彭城县东北。清俞樾《茶香室丛钞》卷13《中国第一佛寺》云:“据此,则今中国佛寺形制,皆法西域龙华图。此龙华寺,实中国第一佛寺矣。”按:准确说,应是中国第一座全西式的佛寺。

416年丙辰(北魏神瑞三年、泰常元年⒋,东晋义熙十二年)

释慧远,本姓贾氏,雁门娄烦人也。①……随舅令狐氏游学许、洛。故少为诸生,博综六经,尤善《庄》、《老》。……沙门释道安立寺于太行恒山,弘赞像法,声甚著闻,远遂往归之。……后随安公南游樊、(河)[沔]。伪秦建元九年,秦将符丕寇斥襄阳,道安为朱序所拘,不能得去,乃分张徒众,各随所之。……远于是与弟子数十人,南适荆州,住上明寺。后欲往罗浮山,及届浔阳,见庐峰清静,足以息心,始住龙泉精舍。……号精舍为龙泉寺焉。……刺史桓伊……为远复于山东更立房殿,即东林是也。远创造精舍,洞尽山美,却负香炉之峰,傍带瀑布之壑,仍石垒基,即松栽构,清泉环阶,白云满室。复于寺内别置禅林,森树烟凝,石(筵)[迳]苔合。凡在瞻履,皆神清而气肃焉。远闻天竺有佛影,是佛昔化毒龙所留之影,②在北天竺月氏国那竭呵城南古仙人石室中,……会有西域道士叙其光相,远乃背山临流,营筑龛室,妙算画工,淡彩图写,色(疑)[凝]积空,望似烟雾,晖相炳[瓊—王+火],若隐而显。……又昔浔阳陶侃经镇广州,有……阿育王像,即接归,以送武昌寒溪寺。……及远创寺既成,祈心奉请,……率众行道,昏晓不绝,释迦余化,于斯复兴。既而,谨律息心之士,绝尘清信之宾,并不期而至,望风遥集。……远乃于精舍无量寿像前,建斋立誓,共期西方。③乃令刘遗民著其文曰:“惟岁在摄提(格)[秋]七月戊辰朔,二十八日乙未,法师释慧远,贞感幽奥,宿怀特发。乃延命同志息心贞信之士,百有二十三人,集于庐山之阴,般若台精舍阿弥陀像前,率以香华敬廌而誓焉。……”……司徒王谧、护军王默等,并钦慕风德,遥致师敬。……

初,经流江东,多有未备,禅法无闻,律藏残阙。远慨其道缺,乃令弟子法净、法领等,远寻众经。踰越沙雪,旷岁方反,皆获梵本,得以传译。昔安法师在关,请昙摩难提出《阿毗昙心》,④其人未善晋言,颇多疑滞。后有罽宾沙门僧伽提婆,博识众典,以晋太元十六年,来至浔阳。远请重译《阿毗昙心》及《三法度论》,于是二学乃兴。……闻罗什入关,即遣书通好。……葱外妙典,关中胜说,所以来[集]兹土者,远之力也。⑤……先是,中土未有泥洹常住之说,但言寿命长远而已。远乃叹曰:“佛是至极,至极则无变,无变之理,岂有穷耶。”因著《法性论》曰:“至极以不变为性,得性以体极为宗。”罗什见论而叹,……秦主姚兴钦德风名,……赠以龟兹国细缕杂变[石]像,以申款心;又令姚嵩献其珠像。……

后桓玄……欲沙汰众僧,……唯庐山道德所居,不在搜简之例。……昔成帝幼冲,庾冰辅正,以为沙门应敬王者,……及玄在姑熟,欲令尽敬。……远乃著《沙门不敬王者论》。……自是沙门得全方外之迹矣。……远内通佛理,外善群书,夫预学徒,莫不依拟。……自远卜居庐阜三十余年,影不出山,迹不入俗。每送客游履,常以虎溪为界焉。以晋义熙十二年八月初动散,至六日困笃,……春秋八十三矣。⑥……浔阳太守阮保,于山西岭凿圹开隧,谢灵运为造碑文,铭其遗德,南阳宗炳又立碑寺门。初,远善属文章,辞气清雅,席上谈吐,精义简要,加以容仪端整,风彩洒落,故图像于寺,遐迩式瞻。(《高僧传》卷6《晋庐山释慧远》)

①娄烦,即楼烦,在今山西原平东北。慧远,后世净土宗僧人推为初祖。

②《隋书》卷35《经籍志四》:“初天竺中多诸外道,并事水火毒龙,而善诸变幻。释迦之苦行也,是诸邪道,并来嬲恼,以乱其心,而不能得。及佛道成,尽皆摧伏,并为弟子。……释迦在世,教化四十九年,乃至天龙人鬼并来听法,弟子得道,以百千万亿数。”

③阿弥陀佛,意译无量寿佛、无量光佛、甘露王佛,为西方极乐世界现在佛。观世音、大势至二菩萨(亦称接引佛)是其辅弼,接引众生往生西方净土。汤用彤《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》讲:远公既持精灵不灭之说,又深怵生死报应之威,故发弘愿,期生净土。唐宋以后,讹传远公与十八贤立白莲社。

④汤用彤《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》讲:《毗昙》(即《阿毗昙》,新译《阿毗达磨》),本指对法藏,而中国六朝时特举一切有部之学而言。道安在关中,集罽宾沙门大出一切有部经律论。僧伽提婆再译《阿毗昙心》,遂与觉贤(佛驮跋陀罗)之禅法,罗什之三论,成为东晋佛学之大业。三者广传南方,俱由远公之毅力。

⑤汤用彤《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》讲:觉贤在长安,遭什公门下摈斥,慧远邀往江南,请出禅经,建业禅法盖其流泽。后关中大乱,徒众四散,竺道生辈先后南下,传罗什所译于江东。《成实》、《十诵》、《三论》、《法华》等经,借大行南服。实远公坐镇江上,精进护法所致也。

⑥《广弘明集》卷23谢灵运《远法师诔》,谓卒于义熙十三年(417),年八十四。

十一月甲戌,车驾还宫,筑蓬台于北苑。(《魏书》卷3《太宗纪》)

417年丁巳(北魏泰常二年,东晋义熙十三年)

秋七月,作白台于城南,高二十丈。……冬十月……庚申,田于西山。癸亥,车驾还宫。(《魏书》卷3《太宗纪》)

十三年,高祖西伐长安,①嗣先娶姚兴女,乃遣十万骑屯结河北以救之,大为高祖所破,事在朱超石等传。于是遣使求和,自是使命岁通。②(《宋书》卷95《索虏传》)

①高祖,即宋武帝刘裕。此年四月,宋军破黄河北岸的魏军。八月,破后秦军,后秦主姚泓出长安降,国亡。十二月,刘裕东归,留子义真镇长安。

②自此南北使节往来频繁。

418年戊午(北魏泰常三年,东晋义熙十四年)

夏四月己巳,徙冀、定、幽三州徒何于京师。五月……壬子,车驾东巡,至于濡源及甘松。遣征东将军长孙道生、给事黄门侍郎奚观率精骑二万袭冯跋,……道生至龙城,①徙其民万余家而还。……冬十月戊辰,筑宫于西苑。(《魏书》卷3《太宗纪》)②

①龙城,又名和龙城、黄龙城、龙都,故址在今辽宁朝阳。前燕慕容皝筑城建都,后燕慕容宝复都。409年冯跋在此建立北燕,436年被北魏攻取,置镇,后置营州。

②是年,赫连勃勃夏军破长安,关中名僧四散矣。

419年己未(北魏泰常四年,东晋恭帝司马德文元熙元年)

太宗泰常四年二月甲子,司州地震,屋室尽摇动。(《魏书》卷112《灵征志上》)

三月癸丑,筑宫于蓬台北。……九月,筑宫于白登山。(《魏书》卷3《太宗纪》)

420年庚申(北魏泰常五年,宋武帝刘裕永初元年)

夏四月……丙寅,起灅南宫。(《魏书》卷3《太宗纪》)

太宗泰常五年十二月壬辰,涌泉出于平城。(《魏书》卷112《灵征志上》)

【发愿文】李翟平」用同四斤。」泰常五年五月」五日,佛弟子刘惠」造弥勒佛像。(刘建华《北魏泰常五年弥勒铜佛像及相关问题的探讨》)①

①此文,载于文物出版社2002年版《宿白先生八秩华诞纪念文集》。该佛像,通高10﹒8厘米,1975年河北隆化县乡民山中取石时,在岩缝中发现,现存县博物馆。铭记在圆背光的背面。

释玄高,姓魏,本名灵育,冯翊万年人也。……年十二,辞亲入山,久之未许。异日,有一书生寓高家宿,云欲入中常山隐,①父母即以高凭之。……高初到山,便欲出家,山僧未许,云:“父母不听,法不得度。”高于是暂还家,启求入道。经涉两旬,方卒先志。既背俗乖世,改名玄高。聪敏生知,学不加思。至年十五,已为山僧说法。受戒已后,专精禅律。闻关中有浮驮跋陀禅师在石羊寺弘法,②高往师之。旬日之中,妙通禅法。跋陀叹曰:“善哉佛子,乃能深悟如此。”于是卑颜推逊,不受师礼。高乃杖策西秦,隐居麦积山。③山学百余人,崇其义训,禀其禅道。时有长安沙门释昙弘,秦地高僧,隐在此山,与高相会,以同业友善。时乞佛炽槃跨有陇西,西接凉土。有外国禅师昙无毗,来入其国,领徒立众,训以禅道。然三昧正受,既深且妙,陇右之僧禀承盖寡。高乃欲以己率众,即从毗受法。旬日之中,毗乃反启其志。时河南有二僧,虽形为沙门,而权侔伪相。恣情乖律,颇忌学僧。昙无毗既西返舍夷,二僧乃向河南王世子曼谗构玄高,④云蓄聚徒众,将为国灾。曼信谗便欲加害,其父不许,乃摈高往河北林阳堂山。山古老相传云,是群仙所宅。⑤高徒众三百,往居山舍。神情自若,禅慧弥新。忠诚冥感,多有灵异。磬既不击而鸣,香亦自然有气。应真仙士,往往来游。猛兽驯伏,蝗毒除害。高学徒之中,游刃六门者,⑥百有余人。有玄绍者,⑦秦州陇西人。学究诸禅,神力自在。手指出水,供高洗漱,其水香净,倍异于常。每得非世华香,以献三宝。灵异如绍者,又十一人。绍后入堂术山蝉蜕而逝。⑧昔长安昙弘法师,迁流岷蜀,道洽成都。河南王藉其高名,遣使迎接。弘既闻高被摈,誓欲申其清白,乃不顾栈道之难,冒险从命。既达河南,宾主仪毕,便谓王曰:“既深鉴远识,何以信谗弃贤?贫道所以不远数千里,正欲献此一白。”王及太子赧然愧悔,即遣使诣高,卑辞逊谢,请高还邑。高既广济为怀,忘忿赴命。始欲出山,山中草木摧折,⑨崩石塞路。高咒愿曰:“吾誓志弘道,岂得滞方。”乃风息路开,渐还到国。王及臣民,近道候迎。内外敬奉,崇为国师。河南化毕,进游凉土。(《高僧传》卷11《宋伪魏平城释玄高》)

①中常山,汤用彤疑为“中南山”之误,中南即终南,在万年县南。

②浮驮跋陀,即佛驮跋陀罗,又作佛陀跋多罗,汉名觉贤,北天竺人,受教之师为小乘禅业正宗。先在罽宾,约于后秦弘始十二年(410)至长安,与鸠摩罗什讲论佛理。《高僧传》卷2《晋京师道场寺佛驮跋陀罗》:“贤在长安,大弘禅业,四方乐靖者,并闻风而至。”后受秦僧排斥,南投庐山慧远。遂往东晋建康(今南京),418年译出《华严经》。又译《僧祇律》。“其先后所出《观佛三昧海》六卷、《泥洹》及《修行方便论》等,凡一十五部,一百十有七卷。(为)[并]究其幽旨,妙尽文意。”按汤用彤《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》讲:“佛陀跋多罗在弘始十三年已离长安南下,其时玄高只十岁。而佛陀跋多罗亦未闻住石羊寺,则此所谓浮驮跋陀者,不悉指何人。若系觉贤,则《高僧传》谓高弘始四年生,必有误也。”

③西秦国,陇西鲜卑乞伏国仁建。乞伏炽磐称河南王,据陇右(412~428)十六年而卒。麦积山,又名麦积崖,在今天水市东南45公里处。北周庾信《麦积崖佛龛铭序》曰:“麦积崖者,乃陇坻之名山,河西之灵岳。高峰寻云,深谷无量;方之鹫岛,迹遁三禅。”麦积山,为砖红色砂砾岩。崖壁,南宋石铭云:“麦积山胜迹,始于姚秦,成于元魏。”《方舆胜览》载:“后秦姚兴凿山而修千龛万像,转为崖阁。”按:麦积山石窟,大约始建于后秦姚兴弘始年间(399~416),西秦时昙弘、玄高之徒坐禅灵崖,当继有兴造。2003年冬,我从敦煌,顺河西走廊遍览各处石窟,在麦积山观其两秦、北魏诸窟,泥塑、壁画、石雕,较之云冈石窟,似曾相识。

④曼,即乞伏暮末,乞伏炽磐子。

⑤《水经注》卷2《河水二》:“河北有层山,山甚灵秀。山峰之上,立石数百丈,亭亭桀竖,竞势争高。……其下层岩峭举,壁岸无阶,悬岩之中多石室焉。室中若有积卷矣,而世士罕有津达者,因谓之积书岩。岩堂之内,每时见神人往还矣。盖鸿衣羽裳之士,练精饵食之夫耳。俗人不悟其仙者,乃谓之鬼神,彼羌目鬼曰唐述,复因名之为唐述山;指其堂密之居,谓之唐述窟。其怀道宗玄之士,皮冠净发之徒,亦往栖托焉。故《秦川记》曰:河峡崖傍有二窟,一曰唐述窟,高四十丈;西二里,有时亮窟,高百丈,广二十丈,深三十丈,藏古书五笥。”按:郦元谓“怀道宗玄之士,皮冠净发之徒”,同于卷6《涑水》“缁服思元之士,鹿裘念一之夫”,俱指修行的沙门。从中,可窥当时僧人的装束、形象。

⑥六门,即“六妙门”禅修法,亦即“安般守意”。其修习分数、随、止、观、还、净六个步骤,故曰六门。一数,谓专注于呼吸,一呼一吸一数,数一至十,以摄乱心。二随,谓数息纯熟,舍数而随息。三止,谓息心静虑,进入定境。四观,谓于定中修观,或以观对治昏沉沉没。五还,谓观中若起散乱,还复修数、随、止以对治。六净,谓于止观双运中入定。

⑦玄绍,《高僧传》卷11论曰:“及沙门智严躬履西域,请罽宾禅师佛驮跋陀更传业东土,玄高、玄绍等亦并亲受仪则。”玄绍,亦作“慧绍”,见同卷《宋长安太后寺释慧通》:“初从凉州禅师慧(诏)[绍]谘受禅业。法门观行,多所游刃。”按此,大约凉州禅学多循佛驮跋陀轨辙。

⑧堂术山,即唐述山,又称小积石山,在今甘肃临夏回族自治州永靖县黄河北岸。黄色砂岩山。郦元所谓唐述窟,天然石洞,即今炳灵寺169窟。窟内,存有大量西秦时期的刻石造像与壁画、墨书,特别是乞伏炽磐建弘元年(420)的墨书造像题记,为全国石窟中现存最早的题记,同时证明169窟是我国最早开凿的佛教石窟之一。此题记标明的北壁塑像龛,为一佛二菩萨。居中莲花台上一坐佛,气宇轩昂,旁有墨书题曰“无量寿佛”;左、右胁侍菩萨,苗条喜色,分别旁题“得大势志菩萨”、“□观世音菩萨”。这是我国石窟有纪年的“西方三圣”最早塑像。全龛彩绘斑驳,背项光、小坐佛、伎乐天、火焰纹、忍冬纹、联珠纹等俱全。俨然一龛具体而微之云冈第20窟;主佛、菩萨形神俱似,更显古雅、朴拙。建弘元年题记下,有两排供养人,第一位中年沙门,浓眉大眼、短发蓄髭,旁题墨书:“□国大禅师昙摩毗之像”。疑即玄高在西秦所师“昙无毗”。观此一组佛塑、壁画,固有外来“粉本”影响,但已更具中国化。炳灵寺石窟的北魏以后造像,多为石雕,可见反受云冈石刻造像风格的影响。

⑨山中草,它本作“风雷忽起树”。

421年辛酉(北魏泰常六年,宋永初二年)

三月……发京师六千人筑苑,起自旧苑,东包白登,周回三十余里。①(《魏书》卷3《太宗纪》)

①三十,《北史》卷1《魏本纪》作“四十”。

422年壬戌(北魏泰常七年,宋永初三年)

秋九月……辛亥,筑平城外郭,周回三十二里。①(《魏书》卷3《太宗纪》)

①明元帝筑平城外郭,系包道武帝所筑两宫、外城(太武时称“中城”)而东南展,跨如浑西水、东水(今御河)。按照其父效仿汉魏晋三朝都城的夙愿,初步构筑起平城的都会城市框架。

423年癸亥(北魏泰常八年,宋少帝刘义符景平元年)

八年正月丙辰,行幸邺,存恤民俗。①(《魏书》卷3《太宗纪》)

①唐初法琳《辩正论》卷3谓:“魏太宗明元皇帝,讳嗣,明睿宽雅,非礼不言;愍念四生,敬重三宝。仍于邺下大度僧尼。”

泰常八年十月,以岁饥,诏所在开仓赈给。(《册府元龟》卷105)

冬十月癸卯,广西宫,起外垣墙,周回二十里。①十有一月己巳,帝崩于西宫,时年三十二。②(《魏书》卷3《太宗纪》)

①此项工程,因27天后明元帝崩,没能施行。

②道武帝、明元帝壮年夭亡,均由长期服用道家寒食散所致。《魏书》卷3《太宗纪》曰:“帝礼爱儒生,好览史传。以刘向所撰《新序》、《说苑》于经典正义多有所阙,乃撰《新集》三十篇,采诸经史,该洽古义,兼资文武焉。”

左光禄大夫崔浩研精经术,①练习制度,凡朝廷礼仪,军国书诏,无不关掌。浩不好老、庄之书,曰:“此矫诬之书,不近人情。老聃习礼,仲尼所师,岂肯为败法之书,以乱先王之制乎!”尤不信佛法,曰:“何为事此胡神!”及世祖即位,左右多毁之;帝不得已,命浩以公归第,然素知其贤,每有疑议,辄召问之。浩纤妍洁白如美妇,常自谓才比张良而稽古过之。既归第,因修服食养性之术。(《通鉴》卷119)

①《魏书》卷35《崔浩传》:“太宗初,拜博士祭酒,赐爵武城子,常授太宗经书。太宗好阴阳术数,闻浩说《易》及《洪范》五行,善之,因命浩筮吉凶,参观天文,考定疑惑。浩综覈天人之际,举其纲纪,诸所处决,多有应验,恒与军国大谋,甚为宠密。”